花灯结（下）
BE慎入
罗浮生去沈家的时候，面面在睡觉，沈巍告诉罗浮生，面面这些日子心口痛的毛病加重了，在家的时候反反复复总是在发烧昏睡，今日已经这样睡了几个时辰了。
罗浮生拉了把椅子坐在面面床前，看着他睡。
是梦吧，昏昏沉沉的，好像看见了罗浮生，这是在做梦吧。
面面迷迷糊糊的向床边伸出手去，被罗浮生握在了手里。
面面睡了许久。
夕阳西下，刺眼的光透过窗上的明纸照进来，显得柔和，给屋里添上了一丝岁月静好的模样。
又不知过了多久，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的时候，面面才清醒了。
“生哥？原来我不是在做梦啊”面面抬手轻轻的揉着头略微带笑说：“你怎么在这里呢？我这是睡了多久？”
“你今天一直在睡，怎么样，还难受吗？饿不饿，我去给你弄些吃的”罗浮生摸了摸面面的头，转身要出去。
“生哥，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？因为退婚的事情？”罗浮生是背过身去的，面面看不见他的样子，可是这种事情，谁都会生气的吧。
“一开始是有些生气，不过现在不气了，你不想嫁我就不嫁了，我今天坐在这里也想了很多，思前想后，其实只要守着你，你不嫁我不娶也没什么的，我左不过就是想和你在一起，看着你听着你抱着你陪着你，这些我现在能做到，成不成亲现在看来倒是没有多大区别。”
罗浮生回过身来，几步走到床边，把面面拉进了自己怀里，面面略微一僵，不过很快就放松了下来，抱就抱吧，他也想抱抱罗浮生，谁知道还能抱多久呢，既然以后还琢磨不定，不如现在先踏出去。
梦里不知身是客，一晌贪欢而已。
沈巍送了晚饭过来给罗浮生和面面，罗浮生先是照顾面面喝了粥，然后自己匆匆扒了几口饭。吃过饭以后，清醒没多久的面面又开始昏昏欲睡。
罗浮生靠在床头，把面面揽在自己怀里让他靠着自己睡，不多时，罗浮生就听见了绵长的呼吸声。只是那呼吸声轻的很，罗浮生不多时就去探探怀里人的鼻息，总要这样才放心，面面这一夜虽然低烧不断，但是睡的安稳，没有醒过来，只是罗浮生靠在床头，一夜无眠。
罗浮生日日都去沈家，陪着面面吃饭，看着他睡觉，或者抱着他在花园里晒太阳，读书给他听。
四月间是罗浮生的生辰，罗浮生早上过来陪了面面一会儿以后，被家里人连连催了几次叫了回去。
晚间是宴会，觥筹交错，推杯换盏，罗浮生被一群年轻人起哄灌了不少，宴会散了以后，罗浮生走路都不太稳当，却还要去沈家去看看面面。
花无谢一口气把罗浮生拉到他们家后院的亭子里，亭子中有个黑影，似乎是有人等在那里。
“去吧，在那等你呢”花无谢将罗浮生推了出去，罗浮生几个踉跄差点没摔倒，花无谢才不愿意留在这里看什么你侬我侬，转身就去找连城璧了。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罗浮生握住面面的手，果然凉凉的“四月间天还冷，你出来怎么不多穿件衣裳”罗浮生把面面的手包在自己手中，呵了几口气，搓了搓，又藏在了自己的衣衫里。
“今日是你的生辰，我是来给你送礼的”面面说着把手从罗浮生的衣衫里抽出来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盒子，似乎是紫檀木的，也没有什么繁复的花纹，简单素净，和这个拿着盒子的人一样。
罗浮生笑着接了过来，在手间掂了掂，没什么分量。
“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？”罗浮生看着面面问他。
“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”面面但笑不语。
罗浮生打开盒子，里面只有一张被对折起来的红纸，罗浮生将盒子的盖子放在凉亭的石桌上，将那张纸展开。
纸上写了两个日子，一个就是今日，还有一个是面面的生辰，是一张合八字的帖子。
罗浮生再次看向面面的时候，面面微微带着笑，目光狡黠的看着他。
罗浮生扔了手里的盒子把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抱在怀里，那是被红纸牵住的一生。
罗家的聘礼又被抬回了沈家，还添置了许多，至于嫁妆，罗浮生只要了那一盏让他们结缘的花灯。
五月初五，端午节，大吉，罗府和沈府连亲。
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热闹了大半个神京，白马喜绸系，高头大马上的罗浮生神采飞扬，后边跟着的是花无谢与连城璧，神京城的贵人大概都在这里了。
沈面是被沈巍和赵云澜引出来的，他从未穿过红衣，今日金冠束发，红衣加身，眉眼间好像是着了胭脂的，也是，他那般苍白的脸，如何压得住这大红的衣服。
面面被接上了轿子，罗浮生对着沈巍和赵云澜作揖以后翻身上马，回头的时候，沈巍定定的看着他，罗浮生点了点头，队伍折回了罗家。
罗浮生从席间回来，将一路上跟着他喊着要闹洞房的花无谢他们关在了门外，果然不多久连城璧就来把花无谢扛走了，其他人也散去了。
面面歪在床上好像是睡着了。
罗浮生走近，替他拆了发冠，宽了衣带，留下了远处的一盏喜烛，吹了其他的，上了床，将面面抱在怀里，顾念着面面的身体，罗浮生没想做什么，只是不多时，面面的手臂自己环了上来，一时间无边春色，一室风光。
寒来暑往，林花谢了春红，太匆匆。
秋日间，大夫说面面怀了孩子，罗浮生一时开心的不知天南地北，但是冷静下来之后，又只觉得无边悲戚。
端了药进来的时候，面面一只手捂着肚子，笑意到了眼底。
罗浮生脚步一顿，面面听见响动，转过头来看着他，笑着。
“宝贝儿，来把这个药喝了”罗浮生把药递过去的时候，手微微发抖。
面面嘴碰到碗边的时候，转过头看了眼罗浮生说：“生哥你去给我找些蜜饯来吧，这个药闻着太苦了”罗浮生点点头转身出去，面面将碗里的药倒在了洗手的盆子里。
罗浮生回来的时候，碗是空的，看的他心中一疼，只是转脸间就笑着把蜜饯抵在了面面唇边，面面张嘴吃了下去。
“生哥，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吗？”罗浮生递蜜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。
“药我倒了”
罗浮生把蜜饯放在面面的嘴里后说：“我不是不想要他，但是你不能把他生下来，很危险，我赌不起，也输不起。”
“我赌的起”面面拉住罗浮生的手，放在了自己肚子上“我要他”，那么坚定的目光，语气，罗浮生是没见过的。
“我们赌一赌，如果赢了，皆大欢喜，如果输了，也就这样了，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，不过就三五年的时间，到那个时候，我不想留你一个人，如果我们赌赢了，起码他还能陪着你，就算我不在了，我也放心你，如果有了他，你会担起责任，好好生活的。如果输了，罗浮生，我也不会后悔的，他也是你的孩子，你真得忍心吗？”
罗浮生把手盖在面面的肚子上，明明只是两个多月的孩子，罗浮生却好像感觉到了他的动静，面面生的孩子，眉眼会不会很像他。
孩子八个月的时候，面面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罗慕绵，慕绵，慕面。
孩子是在深秋出生的，面面身子差，孩子生的很是吃力，足足两天一夜这个孩子才降临人世，知道孩子和大人都平安的时候，罗浮生竟然掉下了几滴泪。
生完孩子以后，面面昏睡了好几天，每日几乎都是吃点东西又睡了过去，偶尔睁眼看着睡在身边的慕绵，再看看罗浮生，一只手揽着孩子，一只手拉着罗浮生，不多时又睡过去。
多少个日月轮转，面面的身体好像一直没养过来。
这一年神京城的冬日里，大雪连连，一场又一场，污雪被新雪一层又一层的覆盖，外面的天也总是阴沉沉的，天气不见好转，就像面面的身体。
面面咳出血来的时候，罗浮生疼的撕心裂肺。
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，罗浮生早就知道，但是当这一天一步步的迫近的时候，还是压的人透不过气来，窒息的感觉，恐怖却无能为力。
面面说想去看看雪，罗浮生叫人把花园里的凉亭四面用棉被遮起来，只余下一面看向外面，又给凉亭里架了好几个暖炉，才把人抱了过去。
又是大雪，乌云蔽日，园子里的梅花开的稀稀疏疏，像是敌不过寒冬的样子，看的罗浮生心中一紧。
那天以后，一向不信神佛的罗浮生去了寺庙，捐钱修缮寺庙，又求了开了光的平安符回来，挂在床头，日日祝祷，看的面面只觉得好笑，说他是病急乱投医，罗浮生抱着怀里瘦的硌人的面面，手抚着他的头发，不语。
或许是诚心，或许是运气，面面熬过了那个寒冬。
只是春来的时候，面面已经卧床不起了。
罗浮生日日摘了花园里新开的花来插在窗前的花瓶中，说给面面看个新鲜。
面面央求罗浮生带他去了花园，果然是春色满园关不住，罗浮生抱着面面，在每种花前都停留一会儿，后又在冬日看过雪的亭子里坐下，怀里的人那样轻，好像马上就要消失不见了，罗浮生想抱紧他，但是又怕他疼。
面面伸出手去，接住了一瓣飘落的花瓣。
起风了，漫天飞红。
花落了，面面跟着落花去了。
他最后说的是，只缘感君一回顾，使我思君朝与暮。
罗浮生把他埋在了桃花林里，他就是在那里，接住了跟着花无谢一起掉下来的面面，接住了他的后半生，也是往后余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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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年后。
今日是庙会，慕绵很早就闹着庙会的时候要去和连城璧家的小儿子玩，明明生的那么像面面，只是性子那么像自己，顽劣不堪，罗浮生有时候被自己儿子闹的头疼，但是看到那张脸，也就什么气都没了。
花无谢带着连狄之来到罗府的时候，罗浮生把孩子塞给了花无谢，自己带了壶桃花酒要出门，花无谢喊住了他问“七年了，还放不下吗？”
罗浮生转过身来含笑看着他说：“如果那片桃花林里睡的是连城璧，你要多久会放下？”花无谢了然的笑了一下，说了句早去早回。
春尽了，桃花危危的在枝头挂着，风一吹就混着杨柳的柳絮纷纷扬扬的撒满天。
罗浮生摆了几样糕点在墓碑前，而后靠着墓碑坐下来，絮絮叨叨的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，什么绵儿又闯祸了，还天天想着要拐走连城璧家的小儿子，什么沈巍和赵云澜有孩子了，小孩长得十分可爱，什么我又老了一岁了，离见到你又近了，什么我挺好的，就是想你了，梦里总是你。
或许是桃花酒醉人，或许是他说的累了，罗浮生靠在石碑上不动了，好像是睡着了。
又一阵大风穿林而过，花瓣落下时停留在了罗浮生的肩膀，静静的。
罗浮生去世的时候，叮嘱罗慕绵要把自己和沈面的骨灰装在一起，墓穴也不用两个，埋在一起吧。
生同寝，死同穴。
一抔黄土，盖两个人的尸骨。
你与我之间
不过是隔了一个生死
又不是千山万水
又不是爱而不得
我怎么舍得
把你忘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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